北密歇根大学的哲学教授安东尼·奥曼（Antony Aumann）是个对文字很讲究的人，上个月，他难得读到一篇让他挑不出毛病的论文。
这篇论文是他“全球宗教”这门课上的学生写的，题目是“禁止罩袍带来的道德问题”。
全文有着干净的文字、简明的段落、恰当的例子和严谨的论据，让人读之眼前一亮。
但会不会太好了一点？
一个错别字，一个语法错误都没有，教书这么多年从没见过……
奥曼教授疑虑升起，私下问那位学生怎么回事。没问两句，学生就全招了，他说自己是用ChatGPT完成论文的。
我们之前说过ChatGPT，它是一款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，能根据提示词生成流畅细腻的文字，包括诗歌、小说、邮件、作文和论文等。
自去年11月，OpenAI公司公布ChatGPT后，它的使用者迅速超过100万，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想靠ChatGPT作弊的学生。
在Reddit和Tiktok上，到处有学生得意洋洋地展示AI帮自己写的作业，顺带嘲讽那些努力学习的人。
而像奥曼教授这样的老师，他们越来越感到一股巨浪在教育界涌起，传统教育要变天了。
去年底，一个美国高中英语老师在媒体上控诉AI，标题是《高中英语已死》。他教了12年英语，自认对文字敏感，但ChatGPT出现后，他根本看不出AI文和真人文之间的差别。
“这东西该怎么说呢？它就像印刷机、蒸汽机和电灯泡生的小孩，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能接触到所有人类知识。我的生活，包括数以千计的老师、教授、导师和学校管理员的生活，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”
ChatGPT能对无数话题侃侃而谈，文章质量比一般学生更优秀，而且它还是免费的。这位老师想不出任何理由，能让学生们不利用它作弊。
“大多数学生对文学哲思不感兴趣，他们也不认为自己需要锻炼写作能力……在ChatGPT出现后，我们还能用写作来测试智力和能力吗？这一切还值得做吗？”
很多老师认为布置作文还是有用的，但他们必须改变作业的形式。
发现学生用AI作弊后，奥曼教授要求所有人在课堂上用笔完成论文初稿，然后回家用能监视电脑活动的浏览器修改文章。
（安东尼·奥曼教授）
之后每改一遍论文，学生们必须详细解释为什么要这么改，以防有人用AI优化写作。
还有些老师准备出更刁钻的题目，比如德克萨斯大学的人文专业主任弗雷德里克·阿尔达玛（Frederick Aldama），他认为AI能把文章写好，是因为题目太大众化了。
“如果作业用到的文本更偏门，比如，让学生们写莎士比亚早期的十四行诗，而不是《仲夏夜之梦》，那AI写的文章可能不如学生自己写的。”
如果这样还不能防止作弊，阿尔达玛打算制定更严格的评分标准。
“仅根据文章的论述、介绍、支持性段落和结论来打分是不够的，我们老师也要升级。如果一篇打分为A的文章想象力、创造力和创新性不足，它的分数会变成B。”
兰辛市韦弗利高中的老师克里斯特尔·凡·沃瑟姆（Crystal Van Walsum）说，防止AI作弊最好的办法，是让学生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写完。
除此外，限制写作内容也是一个好办法。
“我之前布置过一篇关于亚瑟王的作文。我把题目输给ChatGPT后，它生成的文章里包含我们在课堂上没读到的内容。也就是说，如果学生课后交上来的文章包含无关细节，意味着他作弊了。这是不行的。”
沃瑟姆认为仔细读文章，也能判断学生是否用过ChatGPT。
“人工智能生成的东西缺乏特点，写作风格很平淡。一篇文章里很多句子的结构都是相同的，很少变化。你读的时候，会感觉不像交作业的学生写的。”
除了以上这些方法，美国高校的老师们还用小组作业和口头答辩来代替传统论文。只要和学生面对面，他们就能露出真实水平。
老师们紧急变化的时候，学校和政府也在改变。
今年一月，纽约市教育部宣布，因为担心ChatGPT“对学生的学习造成负面影响，其内容的安全性和准确性也不足”，禁止全市师生在公立学校的网络和设备上访问ChatGPT的网站。
“虽然这个工具能简单快速地提供答案，但它无法培养批判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。而这些对学术和个人成长至关重要。” 教育部发言人说。
纽约市的公立学校用防火墙屏蔽该网站，如果学生试图用自己的网络登陆，可能会被举报。
几周后，洛杉矶、西雅图、巴尔的摩、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县、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县等也发布类似禁令，禁止公立学校的学生用ChatGPT。
很多大学正在修改学术诚信政策，把“使用AI”列入作弊手段。
华盛顿大学、佛蒙特大学、弗曼大学、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、达拉斯神学院都认为学校的政策已经跟不上时代了，他们详细列出用AI作弊的方式，违反的学生会记过。
“我们需要描述场景，把作弊的例子写得具体。” 布法罗分校诚信办公室的主任说，“我们希望防止作弊事件发生，而不是在发生时逮人。”
那些等不及政策改变的老师，开始用GPTZero检测作弊。
GPTZero是大四学生爱德华·田（Edward Tian）开发出的反作弊软件。他是计算机和新闻双专业学生，认为写作能力非常重要，于是在圣诞节做出这个能提示AI文本的工具。
（爱德华·田）
短短一个月，哈佛大学、耶鲁大学、罗德岛大学和其他学校的6000多名老师注册GPTZero。在他们批改作业的时候，会先把文章放到软件里检测一遍。
从政府到学校到老师，所有人都在努力遏制AI作弊。
但很多人持悲观态度，认为这么做根本无效。
用学校的防火墙屏蔽ChatGPT，基本是无用的，学生有太多手段可以上网站。
老师们严防死守也没办法，不过是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。
除了当堂考试外，很难阻止学生用AI。但有些课程就是需要学生写长文，不可能几个小时内写出来。
还有一些老师认为，不应该禁止AI，它是一个有价值的学习工具。
明尼苏达大学的法学院教授乔纳森·崔（Jonathan Choi）让ChatGPT做和学生相同的考试，包括95道选择题和12道问答题。
最后的成绩是C＋，仅在及格线上，但崔教授认为它是一个很好的法学教育工具。
“写论文的时候，ChatGPT表现出对法律规则强大的掌控力，它的写作也非常扎实具体。我们认为，像ChatGPT这样的语言模型对法学院学生和执业律师相当管用。“
“我有强烈的预感，AI助手在不久的将来，会成为当律师的标准工具。”
沃顿商学院的老师克里斯蒂安·特维斯（Christian Terwiesch）也检测了ChatGPT在商学上的知识，发现它高于学生平均水平。
“我觉得这项技术会在课堂上有一席之地。ChatGPT出来后，如果我们的教学模式还和以前一样，那我们真是浪费了它带来的宝贵机会。”
布鲁克林理工高中的历史老师亚当·史蒂文斯（Adam Stevens）认为，现在教育界的反应太过激了，AI可以传授知识。
“15年前，20年前，大家对谷歌也有同样的看法，担心学生们可以‘在线找到答案’。然而事实证明，谷歌教会给学生很多东西。”
“AI也一样，它在某些情况下相当有用，学生可以分析它生成的文章，找到改进的方法。想要培养学生的批判性写作能力，老师需要引导他们探索事物，而不是搞公式化写作。”
“我们已经训练了整整一代孩子去追求分数，而不是知识。如果大家把期末的分数看得更重要，那ChatGPT确实是个威胁。”
美国教育界在AI问题上争论不休，有的学区早早禁止，有的还在观望犹豫。
无论老师们如何纠结，学生受的影响都不大，
好学的人自然会用AI学习，而不好学的嘛，老师站在面前依然挡不住作弊……
